投资前瞻｜投资「生物多样性」，让金融成为自然问题的解决方案

编者按

5月22日是「国际生物多样性日」，今年的主题为「#ForNature 我们是自然问题的解决方案」。Makeable 特邀创绿研究院专家撰写本文。「投资前瞻」是 Makeable 微信公众号的重要栏目之一，旨在分享全球和中国在可持续领域内最新最热的投资趋势与案例。欢迎关注。

我们不希望任何一个来自大自然的神奇物种因为人类活动的影响而骤减甚至消失，更无法想象物种消失、生态系统崩溃对人类福祉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是灾难。然而权威研究表明，人类活动改变了75%的陆地表面，影响了66%的海洋环境，超过85%的湿地已经丧失，25%的物种正在遭受灭绝威胁，近1/5地球表面面临动植物入侵风险。当前，生物多样性丧失已对人类造成了直接与间接风险，其中包括生存必需及经济活动所依赖的生态系统退化、粮食安全等。世界经济论坛（WEF）于2020年1月发布的《2020年全球风险报告》再次发出警示，生物多样性丧失是人类未来十年面临的五大威胁之一。

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对生物多样性（Biological Diversity）的定义是“各种生物之间的变异性和多样性，包括陆地、海洋及其他水生生态系统，以及生态系统中各组成部分间复杂的生态过程。”生物多样性又可分为生态系统多样性、物种多样性和遗传多样性三个层次。

在人类的经济和社会活动中，不同主体可以在参与保护生物多样性扮演多种职责和角色。其中，以金融手段实现推动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目标越来越受到全球普遍关注。但当前全球金融机构在融资等经济活动中对生物多样性相关因素及风险的关注仍然不足，表现之一是保护生物多样性的资金仍存在较大缺口。《生物多样性公约》秘书处统计表明，全球用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资金缺口为1030-8950亿美元。以现有资金投入来看，缺口平均达7110亿美元。

对于金融机构和影响力投资者而言，生物多样性能带来怎样的投资机遇和挑战？商业性金融机构可以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在中国又能得到怎样的理论与政策支持？示范与实践探索如何？这是本文想要初步探索的主要方向。

01

生物多样性问题对金融机构的机遇与挑战

全球经济与生物多样性紧密相连、息息相关。得益于生物多样性，大自然每年为经济提供价值125-140万亿美元的环境服务，是全球 GDP 规模的1.5倍以上。以与自然有关的产业规模与投资机遇为例，依赖传粉的作物占全球种植业产量的35%，其全球每年市场价值为2350-5770亿美元（2015年），包括旅游、渔业和保护珊瑚礁在内的全球珊瑚产业的经济效益估计为300亿美元（2010年），中药材的市场规模约为830亿美元（2012年）。

从全球保护生物多样性的资金缺口来看，生物多样性融资智库（F4B）表明（2020年），超过一半的资金缺口问题可以通过优化现有资金安排、政策制定与投资策略，以及转变对自然造成危害的行为得以解决。此外，法国开发署（AFD）和国际林冠组织（Global Canopy）于2021年出版的《投资自然：为地球生命融资简明指南》估算了投资不同领域所需的资金体量，除对保护区等生态区域的直接投资，可持续耕地和牧场、可持续渔业、可持续农业与林业等领域也面临较大的缺口。

▲ 到2030年全球生物多样性融资需求

来源：法国开发署和国际林冠组织

全球范围来看，金融机构在资金配置，特别在决定大型项目落地与实施中起到决定性作用。金融机构与生物多样性的关系可以理解为三个层次。

其一，金融机构提供的产品或服务（投资、贷款与保险等金融服务）可能对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造成负面影响。其二，生物多样性的损失反过来也将增加金融机构的环境和社会风险，对金融机构的经济活动及金融系统造成风险（包括物理风险、合规性风险、市场风险及其他风险等）。其三，基于目前的资金缺口与投资机遇，与生物多样性有关的投资活动及由此所衍生的创新绿色金融将为金融机构带来新的发展机遇，同时助力金融机构实现自身的绿色化转型与可持续发展。

以全球实践与经验来看，在澳大利亚大堡礁附近兴建煤炭或天然气项目、东南亚一些国家由于兴建水坝造成难以量化的河流生态系统（特别是鱼类生物多样性）的负面影响、在以黑猩猩栖息地为代表的非洲国家公园范围附近兴建基础设施及开采能源等为代表的投融资活动等，都曾在全球及地区范围内引起争议及诟病，成为全球关注的热点和敏感问题。这些项目因此被中止或搁浅，从而对提供融资活动的金融机构造成较大的财务及声誉风险。英国金融智库 Planet Tracker 的一项研究也曾建议贝莱德和挪威央行投资管理公司（两者作为日本最大渔业上市公司的主要投资者），应对公司经营范围内的渔业获取来源、获取方式进行有关可持续性及生物多样性相关指标的管理与评估，从而降低潜在财务及声誉风险。

▲ 刚果国家公园的山地大猩猩

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网

02

国际金融机构的角色、实践与案例

国际开发性金融机构及部分商业性金融机构已逐步开始将生物多样性相关风险管理纳入到自身发展战略、目标及环境与社会风险框架中。截止2020年12月，全球37家金融机构签署了《生物多样性融资承诺》（Finance for Biodiversity Pledge），承诺将评估及披露其业务相关的生物多样性影响。

当前，全球生物多样性融资主要来源于公共资金，尤其是国内公共财政预算、农业补贴和国际援助资金（ODA）。《投资自然：为地球生命融资简明指南》显示，目前80%的自然投资来自于公共资金。此外，包括股东、投资者及监管机构等在内的利益相关者也愈加重视对环境和社会影响的关注。金融机构逐渐关注其金融产品或服务或将引发的环境与社会风险，并积极推动其自身的绿色化转型，如建立内部环境与社会风险管理框架、加强负责任投资及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SG）管理等。当前，全球对生物多样性的融资普遍面临着公共政府部门资金投入不足，金融机构参与较为有限等诸多挑战。

▲ 生物多样性融资结构来源：

来源：UNEP生物多样性融资倡议（BIOFIN）

当前，大多数国际开发性金融机构已将生物多样性保护标准作为独立的影响因素，纳入其自身的环境与社会风险管理框架，对限制及禁止的生物多样性项目做出了具体规定与限制。以国际金融公司（IFC）为例，其《可持续性框架》详细阐述了与公司可持续发展有关的战略承诺。IFC 要求客户采用《绩效标准》（共八项标准）来管理环境与社会风险，并将其用于 IFC 投资的整个项目周期内。其中，《绩效标准6》认识到“保护生物多样性、维持生态系统服务以及生物自然资源的可持续管理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根本所在。”

开发性金融机构可以通过直接投资生态系统和物种、投资生物多样性友好的商业模式以及基于社区的生物多样性投资等三种渠道对全球生物多样性提供资金支持。在生态旅游、可持续农业、可持续林业、可持续农业等领域积累了较为丰富的投资实践经验。

2010年，世界银行联合德国复兴信贷银行（KfW）为秘鲁提供895万美元的资金，加强秘鲁多个国家保护区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2011年，美洲开发银行（Inter-American Development Bank）为巴拿马提供400万美元的贷款，在巴拿马多个国家公园、海洋公园和自然保护区发展生态旅游业。2016年，IFC 发放了一支创新性的绿色债券以支持肯尼亚北部的野生动植物保护项目，帮助当地上千农民通过保护大象迁徙的生态走廊而获益。欧洲投资银行（European Investment Bank）以及该行与欧盟联合成立的“自然资本融资基金”（Nature Capital Financing Facility）大力支持可持续林业，在2014年至2018年间，共计投资61亿欧元。

国际商业性金融机构可通过采纳“赤道原则”以关注和支持生物多样保护工作。赤道原则是一套适用于项目融资贷款的自愿性环境和社会标准，为金融机构在全球矿业、石油气和林业等和行业的项目融资提供环境和社会风险管理框架和标准。其适用于1000万美元以上的融资项目，现已被世界各地25个国家近70个提供项目融资金融机构在100多个国家使用，占项目融资全球总交易的80%以上。赤道原则已经成为全球管理项目融资环境和社会风险的行业标准，其已对“生物多样性和自然资源”进行识别，并纳入项目运营潜在的环境与社会风险管理框架。

荷兰 ASN 银行（一家关注可持续发展的零售银行）是全球第一家测量其所有投资组合中生物多样性足迹的银行。通过使用 “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足迹”（Biodiversity Footprint for Financial Institutions, BFFI）框架，ASN 银行计算出其投资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相当于将一片6600平方公里区域中的生物多样性完全清除，这个面积约等于上海市的大小。因此，金融机构有责任进行更加审慎和创新的投资，在传统的投资方式中纳入对生态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特别是加强对生物多样性影响的评估。

近年来，减缓措施递进（Mitigation Hierarchy）也被国际上广泛关注，该工具用来管理项目可能带来的生物多样性损失。其被认为是集风险识别、应对措施和战略制定于一体，能够有效指导项目落地及绩效评估的工具。此外，金融机构在管理生物多样性风险中常见的管理工具还包括机构的长期战略和目标、排除清单、禁入政策和行业专门信贷政策等。

03

中国金融机构面临的挑战、探索与实践

当前，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主要资金来自中央资金及中央转移地方资金，无论是开发性金融机构、商业性金融机构还是私人投资者，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资金支持力度与规模均较为有限。中国金融机构仍普遍缺乏对生物多样性风险的识别意识与管理能力。体现在来自行政部门的相关规范和指导不足、公共数据及技术支撑不足、信息透明度较低、问责机制不健全、金融工具开发成本高等难题。

与此同时，近年来中国的绿色金融正在经历快速发展，中国已经成为全球首个建立比较完善绿色金融政策体系的经济体。《绿色信贷指引》、《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和《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等一系列政策与指引文件，均对支持生物多样性相关的绿色金融产品与服务做出了较为明确的界定。近日印发的《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21年版）》更是将“自然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以及生态产品供给等”领域的项目纳入，表现出国家自上而下地以顶层设计加强管理并应对生物多样性相关风险。此外，《关于建立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的意见》也于日前印发，意见也将助力基于治理与实践角度，推动经济社会全面绿色转型与生态文明建设，推动我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

以理论研究与实践推动来看，今年4月央行与监管机构绿色金融网络（NGFS）及其学术支持组织 INSPIRE 宣布成立“生物多样性与金融稳定关联影响”联合研究小组，并启动相关研究项目，探索央行和金融监管机构应如何推动金融体系支持保护生物多样性和应对由于生物多样性损失所带来的金融稳定问题。此外，中国本土环境智库创绿研究院日前发布了《迈向昆明，展望2030｜中国银行业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识别与管理参考指南》，旨在为中国银行业管理生物多样性提供参考工具、关键流程和方法。

04

小结

今年10月，即将在中国昆明举行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将确定2020年后生物多样性框架，迎来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新的十年。疫后，绿色复苏作为全球主要经济体的主要共识，加强对生物多样性风险的识别与管理，创新绿色金融手段用于支持与自然相关的特别是针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投融资工作，将成为全球实现可持续发展及绿色转型，实现疫后“更加美好的重建”强大的保障武器。

✏️ 本文特别邀请创绿研究院专家供稿，由姚靖然主笔，徐嘉忆指导。

 

姚靖然

创绿研究院发展项目专员，从事绿色金融、自然资本投融资、中国海外投资环境与社会风险管理等议题的研究与项目管理。曾供职于中资股份制商业银行，从事信贷管理业务。北京林业大学农林经济管理学士，中国人民大学工商管理硕士，曾在比利时鲁汶大学和日本国际大学访问学习。

 

徐嘉忆

创绿研究院生物多样性金融伙伴（PFB）项目负责人。十余年来活跃在气候领域的国内与国际非政府组织中，致力于推进气候、能源、森林和生物多样性问题相关的政策研究、宣传和能力建设项目。曾担任世界资源研究所中国气候与能源项目的气候变化经济项目研究员，以及世界资源研究所中国区首席代表的特别助理。拥有英国布里斯托大学的经济学学士学位和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的区域发展硕士学位。

参考文献

1 《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全球评估报告》，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政府间科学政策平台（IPBES）2019年5月6日发布

2 《执行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所需资源估算》https://www.cbd.int/doc/c/1277/a1cc/63640088d98f4bdb851f7f46/sbi-03-05-add2-zh.pdf, 2020.

3 《2020世界环境日指南》 UNEP

https://wedocs.unep.org/bitstream/handle/20.500.11822/25318/WEDCH.pdf?sequence=13&isAllowed=y

4  What is Biodiversity Finance

https://www.biodiversityfinance.net/about-biofin/what-biodiversity-finance

5 《生物多样性金融伙伴PFB |投资生物多样性的五大领域：来自开发性金融案例》创绿研究院https://www.ghub.org/pfb-development-finance-invest-biodiversity-sectors/

6 绿色“一带一路”|《投资大自然小书》为“一带一路”以及其他地区提供投资与保护自然指南

http://iigf.cufe.edu.cn/info/1012/4008.htm

7 Biodiversity Opportunities and Risks for the Financial Sector https://www.dnb.nl/media/cy2p51gx/biodiversity-opportunities-risks-for-the-financial-sector.pdf

8 《迈向昆明 展望2030｜中国银行业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识别与管理参考指南》. 创绿研究院

https://www.ghub.org/report-banks-biodiversity-risks-guidebook-21apr/

9 《投资自然：为地球生命融资简易指南》https://www.afd.fr/en/ressources/the-little-book-of-investing-in-nature

10 FINANCIAL TIMES. Reputations at stake for asset managers as biodiversity concerns mount. https://www.ft.com/content/96432e50-c353-11e9-ae6e-a26d1d0455f4

题图来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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